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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新天水记者 何喜田

直到今天，俞伯牙与钟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，依然是令人惊叹不已的千古传奇。而传奇的主媒介，则是穿越千年的古琴。

古琴，原名七弦琴，古时又称瑶琴，是我国古老的一种拨奏弦鸣乐器。《诗经·关雎》中描述：“窈窕淑女，琴瑟友之。”这是古琴最早的文字记载。唐朝司马贞在《三皇本纪》中记述，“太昊伏羲氏结土为埙，制丝为弦”，这是现存古籍中最早有关乐器制作的记载。《世本》中说：“伏羲作瑟，女娲作笙簧。”瑟，古代弦乐器，外形像琴。

古琴有据可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，那时的琴仅有五根弦，后来周文王、周武王时期各加一弦，变成了七弦。直到三国，琴七弦十三徵的制式才演变为定式，并一直延续至今。到了唐宋时期，随着文人雅士对古琴的喜好，古琴及其制作技艺也随之达到了一个黄金时期。

羲皇故里天水，历史悠久，文脉昌盛。这片神奇的土地上，至今还流传着伏羲削桐为琴的故事。相传上古时期，伏羲看见朵朵祥云托着两只大鸟缓缓降落在一棵梧桐树上，众鸟绕而齐鸣，呈现出一派祥瑞之象。于是，有感于心，就砍下此树，制成了一种能够弹拨出优美之音的乐器——古琴。也许是因着美丽的传说，流传至今的天水古琴其形制更为独特，其音质更为苍古旷远，在全国古琴界独树一帜。

天水古琴的制作有大小300多道工序，工艺复杂，做工考究，传承规整。

制作古琴，选材至关重要。万般木材中，唯白松、杉木、桐木为上，其中尤以杉木、桐木为佳。天水所在的小陇山自然保护区是我国暖温带至亚热带过渡地区，保存着最原始的森林生态系统，区域内物种古老珍稀，生物多样性典型、丰富。在这里，生长着制作古琴最重要的资源——杉木和生漆。它们是斫琴的上品材质和原料，具有无可比拟的天然优势。

天水城南的天靖山麓清净悠远，闹中取静的山水新城坐落其间。居住在这里的熊尚德，生于1948年，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古琴制作技艺传承人，甘肃省工艺美术大师。从他学习古琴制作开始，无论斫琴，鹿角霜、八宝灰打底，还是大漆髹漆，凿槽，麻布敷琴，都一直沿用古法。

斫琴，是天水古琴制作中重要的一门手工技艺。斫琴技艺靠的是手传口授，讲究师承关系。熊尚德的斫琴师傅就是他的父亲。早年间，熊尚德的父亲是天水古城有名的木匠，而老父亲的师傅名叫许沛仓，也是老天水城里非常受欢迎的斫琴师。据父亲讲，斫琴的技艺也是从师傅那里口口相传而来的。

琴斫好后，就要刮灰胎。一张上好的古琴，一般要刮四遍灰胎。古琴的音色讲究中庸之道，如果灰胎太厚，声音发不出来，太薄，声音又过大，方寸之间全在于熟能生巧的经验。

灰胎与生漆恰好是一对孪生兄弟，相互作用，相互粘合。经过漫长等待，灰胎完全干燥后，就可以用大漆漆面了。小陇山林区出产的生漆，是活性的自然漆，含有植物酵素酶。琴行有句老话：“非大漆者不为古琴。”为了让古琴琴面更加完美，熊尚德和原天水雕漆厂的高级技师陈兴茂合作，将天水雕漆工艺里的髹漆技艺运用到古琴制作上。经过髹漆的古琴漆面，更加温润，更加透亮，美感更足。

漆面干燥后一般的斫琴师会用最细的砂纸进行打磨。按熊氏古琴的制作之法，打磨时要调和好植物油和干白粉，然后用手反复擦拭，直至漆面光洁如镜。这一技术是从扬州斫琴师手上学到的。

古琴槽腹的凿制，因人而异。这个工序动作看似简单粗犷，但只有做到精准到位，才能保证琴的品质。上好的古琴不用木板粘接，而是由整块木头挖空而成的。槽腹的薄厚处理不好，就影响到音色的浑厚悠远。琴底一般有两个音槽，大的叫龙池，小的叫凤沼。从外形上看，音箱上圆下平，正是迎合了中国传统中“天圆地方”的宇宙观。此外，琴面上还镶有用于架设琴弦的硬木叫“岳山”。这叫有山有水有龙有凤，象征着天地万物。所以，在行家看来，古琴是一种有生命有灵性的乐器，需以心相付。

在琴面上包裹一层麻布，在传统工艺里叫披麻。披麻可以使古琴日久经年不易开裂，也可以使琴音变得内敛和含蓄。这种对声音的追求，是和古代文人的追求相一致的，都讲究修身养性，不事张扬。

披麻之后，底板与面板之间要进行粘合，这道工序行话叫合琴。“入木三分厚，光泽永长留”，生漆，能达到最理想的粘合效果。粘合之后的面板和底板，要用麻绳捆绑起来。这种方法看似原始，却能够在长时间内不易变形。

守正才能创新。但在熊尚德看来，只有把传统文化、技巧融入现代生活，悠远的古琴才能够在新时代找到更多知音。于是，他对沿袭了几百年的古琴制作传统进行改良，解决了古琴挂弦落后、雁足栓弦繁琐、琴轸调弦原始等痼疾，被誉为“我国改良古琴第一人”。改良后的古琴废除了绒扣，停止了琴轸调音，去掉了弦头的蝇头结，结束了雁足栓弦，缩短了弦长，告别了沙袋垫琴。在熊尚德看来，将琴长定为三尺六寸五，是代表一年有365天。十三个徵，代表的是十二个月再加上一个闰月。琴尾宽四寸，表示四季。这和伏羲氏的八卦相暗合。如今，在各种古琴式样中，曾获省工艺美术一等奖的伏羲式古琴最受欢迎。与其说这是一种对先祖的缅怀，不如说是传承者们满含虔诚向古法工艺的致敬。

当年，湖北曾侯乙墓的挖掘，让古琴撩开神秘面纱，从2400年前的战国时期款款走到世人面前。今天，无论是传统古琴制作，还是改良古琴，无不得益于一代代艺人们对天地万物的感悟。“穷则变，变则通”，正是有了这种变通，斫琴大师以琴为本，堪破了万物化育、生生不息的奥秘。

玲珑剔透，温润光洁。面对穿越千年的古琴，我们无不惊叹于历史的沧桑与厚重。手抚琴弦，思古之情油然而生。那幽深空灵的琴音仿佛划破时空长河滚滚而来，直达心胸。有琴如此，夫复何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