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

一碗麻辣烫，带火一座城

连日来，随着天水麻辣烫持续火爆

无数人为了这一碗美味

不远千里奔赴

有着“羲皇故里”“中华之源”之称的

伏羲诞生地——天水

除了麻辣烫，除了诸多美食

这座“在水一方”的城市

发掘的新石器时代大型聚落遗址

出土了我国乃至世界上最早的彩陶文化

种植生产了我国第一批粮食品种——黍

三国时期，这里曾处于蜀魏交锋的前沿

诸葛亮六出祁山、智收姜维等重大战事

都发生在这里

在天水，究竟还有多少人文宝藏会带给您惊喜

今天，就让我们走进

位于天水市秦州区民主西路

一座坐北面南，临街而立的古建筑

来看一看，培养出一代代时代俊彦的陇南书院

陇南书院　天水近代文化之根脉

□新天水记者 胡晓宜

陇南书院，原名“文昌书院”，由清光绪二年(1876年)分巡巩秦阶道董文涣创立。这座位于秦州区民主西路，坐北面南，临街而立的古建筑，百余年来沉静寡言，却见证了晚清科举制度的兴衰荣辱，培养出一代代时代俊彦。

“不以仕进，不尚虚荣，不慕名利，唯德是举，唯学是重，唯才是真。”岁月不居，轻抚斑驳的墙壁，每一片青砖都记录着古城如流的时光。然而，近年来由于历史原因，陇南书院存在改建、临时搭建现象，加上年久失修，历史风貌破损较为严重，特别是受汶川地震影响，部分地基下沉，墙体倾斜、屋脊塌落。为了抢救文化遗产，自2015年起，我市对其进行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维修，目前主体工程基本完工。

2019年，这座居于天水闹市之中的古建筑，历经140余年沧桑之后，将散发出更加悠远的“书香”，成为古城教育与文化的另一种参照……

陇南书院旧址

当我听说陇南书院修缮即将告竣的消息时，天水上空恰好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。我突然有些迫不及待，想立刻去看看，这座已有几月不曾谋面的古院，在漫天飞雪中将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？

陇南书院旧址

静坐闹市一隅。陇南书院与南宅子，隔街相望。

书院距离报社，仅有几百米之遥。

沿纪信祠，经大十字，过市政府，缓缓而行，没几分钟便已经走到了门口。斜对面，便是天水有名的胡氏民居南宅子了。许是有些天寒地冻的缘故，一路上看到的行人，显然比平日里少了很多，可喧嚣的车流声却是此起彼伏。这或许正是繁华地带的共性，鲜少安静。

直到，移步书院。所有的时光，瞬间静止了。

那道红大门，俨然将尘世阻隔开来。门外车水马龙，院内古树参天，青砖黛瓦，古色古香。此刻，虽不比春夏时所见那般盎然，却因着雪花，空气变得透明，白茫茫尤为空净。

陇南书院的原址，现为秦州区人民政府，其原貌尚存，因这两年修缮的缘故，很多单位暂时搬离了这里。书院三进，临街坐北朝南正门三间。入门为过廊，两边为东西斋房。斋房各有坐北朝南的斋舍五排，每排五间。

最初，书院占地5100平方米，共有房舍700余间。整体建筑为长方形布局，以贯穿南北的通道为中轴线，东西均匀排布。创始人董文涣还在斋舍门楣上题有“含英”“茹实”“研经”“敷文”等文字。含英茹实，研经敷文，合起来也是一副楹联。学生俯仰之间，受到的是鼓励，也是提醒。

光阴带走了流水的故事，亦改变了书院的容颜，唯独能够抵挡住时间消磨的，或许，就是院里那棵古老的槐树了。

树旁的半圆形门洞，是我一直喜爱的建筑。每回至此，都要轻抚它几下。不知何故，总觉它应是这里最能浸润墨香的地方。

径直走进东三院，这里曾是秦州区文联的办公室，也是我在这座院子里最为熟悉的地方。依稀记得，几年前一个落雨的夏日周末，三两友人，与当时的文联主席顾明轩女士，在她办公的幽静小院，品茗，抚琴。

彼时月色，皆是诗意。

东三院的屋子如今已是焕然一新，门上挂着锁。不过，整体格局变化倒也不是太大。

“我们主要是修缮，要的就是修旧如旧。”负责的工作人员介绍说。打问了一下总体思路，得知，原是许多专家学者的集思广益。

陇南书院旧址

创始人董文涣，与父子山长。

雪，仍下得紧。独自在书院内穿行，感受着这里的静默清朴。身旁一组组青砖灰瓦，散发出淡淡的沧桑气息。

书院之名始见于唐朝，发展于宋代。初时为民办学馆，主要由乡绅、学者自行筹款，于山林僻静之处建学舍，或购置学田以资维持。随着时代发展，逐渐分为私立和官办两种，自清代明令禁止私立书院，省府州县均开始设立官办书院。陇南书院是清末天水的六座书院之一，而天水书院的历史，可以追溯到金代，金黄统四年，清水县令李宝谪在县城西关创建了曲江书院，这也是天水见诸史载最早的书院。

陇南书院创始人董文涣，平阳府洪洞县人，清咸同年间著名诗人、诗律学家。清光绪元年三月，董文涣勘丈河西县“叛产”，以贱价出售得银，在秦州动工复建藏经之所、诵讲之堂、休息之庐，名为陇南书院。翌年，陇南书院竣工，董文涣亲撰《创建陇南书院碑记》及《陇南书院落成示同舍诸生》。

是年，董文涣敦请辞官的秦州进士任其昌先生为首任山长。山长是历代对书院讲学者的尊称，废除科举之后，书院改成学校，山长的称呼随之废止。如今再次提及，满是旧时光里的味道。

“教人先通经史，旁逮古文，尤以躬行为本”。品行高端的任其昌主讲陇南书院近三十年，孜孜不倦。他并未沿袭专门考课、研习举业的风习，而是崇尚经史学章、训诂考证的学风，更加注重学生能力的培养。他的教育理念，当今很多学者认为，即便置于现世也是先进的。

任山长门下受业者约有千人，弟子中举者八九十人之多。哈锐、任承允、刘永亨、丁秉乾等一代晚清精英均出门下，被誉为“陇南文宗”。

二十年后，接任任其昌任山长的，是他的儿子任承允，同为进士出身，天水人称其为，小任山长。父子山长一度传为佳话。

任其昌先生去世后，州城百姓感戴他对当地文化教育事业的贡献，以其字“士言”命名，改他居住过的南巷子为“士言巷”。

一个世纪以来，不论世事如何纷乱，士言巷和陇南书院一样，在天水城百姓心中，永远是一个蕴含了诗意和华美文采的地方。

陇南书院旧址董文涣先生题额砖雕“含英”

冯国瑞与陇南书院

“天水的闹市，藏着陇东南最大书院，培养的学生，竟然是梁启超的弟子。”

几年前，兰州一位资深记者探访陇南书院后，感慨不已。他所言及的这位大师，便是发现麦积山石窟的陇上著名学者冯国瑞。

陇南书院1901年改名陇南中学堂，1904年更名为甘南中学堂，1906年又改为洲中学堂……民国三年(1914)年改称“甘肃省立第三中学”(兰州为省立一中，凉州为省立二中，平凉为省立四中)，1936年改名天水中学……

书院改学堂，在保留国学的基础上，传播现代科学文化知识，但书院流淌的人文血脉依旧得以传承。上世纪二十年代，这里一度涌现出邓宝珊，胡楚白、王新令、冯国瑞、聂幼莳等众多民国时期的天水名人。

说起冯国瑞故居，距我上班的地方很近，隐于闹市中的一条小巷。十年前的岁末，也飘着雪，我与友人于此做客，结识了冯先生的曾孙冯梅溪夫妇。这是个仍旧保留着道统的家庭，男人养家，女子持家，二人琴瑟和美，悉心守护着曾祖留给后人的文脉。

冯国瑞幼年聪敏好学，7岁入私塾启蒙，9岁请专馆读儒书，11岁考入天水县私立亦渭小学，14岁毕业，祖父再请专馆讲习古文辞，师从任承允、哈锐。17岁那年考入甘肃省立第三中学，因博学强记，国学功底扎实雄厚，深受老师喜爱。26岁东南大学毕业后，冯国瑞考入北京清华大学深造，受业于梁启超、王国维、陈寅恪等国学大师，曾被他的师长、大名鼎鼎的梁启超称为陇上才子，后世赞誉冯先生为国学大师。

冯国瑞对甘肃石窟艺术，进行了开拓性的挖掘研究和整理，倾其一生教授国学、历史、诗词，富学以育子弟，规行以教后人，成为天水人心中的文化符号。其孙冯念曾多年后回忆说，“祖父继承发扬了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，他的国学根基源于陇南书院传统的文化精神……”

陇南书院旧址董文涣先生题额砖雕“研经”，另还有“含英”“茹实”“东斋房”“西斋房”砖雕。

“这里，典藏了我的美好记忆。”

“我在天津生活了20多年，同时也把天水陇南书院乔迁进了我的内心。”

上世纪九十年代，作家秦岭在陇南书院度过了六年时光。窗前，燕儿在林梢。自搭锅做饭，小菜地里的菠菜、韭菜、蒜苗次第生长，他典藏了这些美好记忆，因为那是他打开书本过日子的味道。

“朋友们都羡慕我那几年能在书院里办公，我自己也觉得幸福。想起藤萝披拂的门洞，午后的阳光从斑驳的树影里洒落，就想常去看看它。”顾明轩每每说起书院，便有种陶醉的感觉。

而与秦岭、顾明轩同样热爱着书院的天水人，还有很多。年届七旬出身名门之家的邓炎喜，与几位志同道合的老友，将近30万字与书院有关的文字结集出版；鲐背之年仍惦念着书院的学者丁楠教授；即将不惑的公务员丁胜，因陇南书院的启发，挂职李官湾后，在村上建了一处古建结构的文化阵地“南山书院”，延续着书院文化的根脉。

那些牵挂着这里的人，读书，工作，成长，人生中若存有这样的一段回忆，想必内心也是欢喜的。

说到底，中国传统文化讲究“教授”，也强调传承。董文涣曾为陇南书院题写过一副集句联，“有民心焉，可与共学。非吾徒也，不得其门。”民心，来源于孟子的思想。字面意思是，找不到治学门径的，不是我的弟子。作为传统教育体系的一部分，它的教育理念始终贯穿着浓厚的家国情怀。

从戊戌变法时，学子杨润身等积极参加公车上书，要求变法强国，到任其昌闻庚子之变，悲愤忧心一病不起，作绝命诗决心死后率鬼兵抗敌，掷笔而亡，再到周务学“守土有责，以身殉国”……如此深沉的人文情感，我想，应该就是那些与它有过交集的时间内外的人们，每念及此便觉温暖的原因吧。

多年之后的冬日，我站在陇南书院，看着落雪的松柏、青砖，这座天水文脉传承的高地，而今早已隐退在林立的市井楼厦之间，归于寂静。

寂静之美，可以养心，今人感到浮躁，多是失了传承。而古城天水能于闹市之中倾力保护这一方书院，大抵，也是这座城市对文化传承的尊崇与信仰。

好时光总是快时光。当我走出书院，回身看红大门内依旧雪花飘飞，安静寂然。晶莹剔透的雪落在参天古树上，那么清新那么自然。

这一刻，我仿佛听到，秦州城一片书声琅琅……

修缮后的陇南书院 

修缮后的陇南书院

修缮后的陇南书院

（本文刊登于2019年1月4日《天水日报·文化周刊》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