博物|花神山茱萸
博物|花神山茱萸
三四十朵小黄花,从一个点飞溅出来。嫩黄的花瓣外翻,露出由四枚雄蕊簇拥的一枚雌蕊。黄色的花柄细细长长,参差伸展,合围成半个圆球,像节日天空里绽放的烟花。
□祁云枝
“噗!噗!”花儿在绽开,“噗!噗!”花儿在干杯。密匝匝、挤挨挨的山茱萸花,在尚未展叶的枝头举杯庆贺,觥筹交错。春天,早早派遣山茱萸花拉开了贺春的庆典。
和璀璨“烟花”一起绽放的,是花朵的清香,这香也豪气,丝丝缕缕,爬上我的衣襟,爬满我的头发。视觉和味觉,便都有了早春山林的问候。
璀璨,是定睛一朵山茱萸花序时的感受,待我们真的走进沙窝的山茱萸林海时,感觉到的,只有无边的宁静与清爽。
山茱萸黑褐的虬枝横逸,花朵别致却细小,花儿的金黄被空气稀释,远观宛若黄纱,飘浮在林子上空。片片“黄纱”皴染了早春黛色的山腰,和山顶的白云应和,柔和清丽如一幅幅古典的水墨淡彩画。
正是一张静美如画的山茱萸花海图,从我的朋友圈诸多照片里跳脱出来,吸引我和友人在这个三月中旬专程赶来佛坪,和这里的山茱萸亲切会晤。
不由自主地向一株株山茱萸靠拢,让花朵与自己同框,朵朵金黄的烟花,照亮了眼眸,也照亮了心境。闭上眼睛,感受花香从不同的方向袭来,感受它们一遍又一遍地抚摸。这一天,我与山茱萸间有了从未有过的亲密,它也感受到了我的放松,听到了我的呼吸,或许,还听见了我的心跳。
一阵喧天的锣鼓声,把我们引向一场虔诚的祭祀大礼。
长角坝镇沙窝村的山茱萸园里,此刻,正举行一年一度的传统非遗活动:祭祀山茱萸。礼有五经,莫重于祭,是以事神致福。在佛坪人的心目中,山茱萸,就是他们的花神、树神。
山茱萸虽不是为观花而生,但它们站立在田间地头的风姿,慰藉了当地百姓。被蜜蜂采撷的甜蜜,也滋润了淳朴悠长的山中岁月。似乎可以这样说:金花如绣,灿若烟霞的十万亩山茱萸,让当地百姓享受到了“美丽经济”的红利。
太阳挂在树梢,早春的阳光闪烁着温暖迷离的色调。欢喜的锣鼓,叮咚在山茱萸林间小路上,撞倒了一串串鸟鸣。古装男女扮演的日、月、风、雨、雷、电等诸神,列队绕树游走,关照物候。视、听、光、影合力,拉开了祭祀的序幕。
悠扬的琴声裹挟着山茱萸的香气,飘荡在空气里,一群婀娜的茱萸花仙子开始了轻歌曼舞,林子里仙气飘飘。舞罢,在摆有祭品的香案前,主持祭祀的老者行礼后宣读祭文,用佛坪方言对山茱萸献上感恩。
我听懂了大意:感谢山茱萸在早春时分竭力绽放美丽;感谢山茱萸在炎炎夏日里扮美山川,清新空气;感谢山茱萸在金秋时节递出累累红果造福乡亲;感恩人们在山茱萸赐予的福祉里,平安富足了一年又一年。最后,他祈祷脚下的土地,从此风调、雨顺、年丰。
说山茱萸花海是一幅水墨画,不过是我站在一个游客的角度来度量和抒情的。在靠山吃山的庄户人眼里,房前屋后、山头坡脑上的一树黄花,是山里人的一季庄稼,是一年的收成,是他们的粮仓和钱袋,和关中农人眼里金黄的麦穗、黄澄澄的玉米,一模一样。
山茱萸给予这片土地的恩泽,委实由来已久。佛坪自然保护区的专家,也是作家的曹庆,站在一株高大的山茱萸树的旁边,为我们娓娓讲述了山茱萸和这片土地鲜为人知的渊源,她曾经参与了佛坪野生山茱萸的调查和科考。
2006年,科研人员在佛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原始森林深处,首次发现了大面积野生的山茱萸群落。由于发现地处保护区的核心区,以往的野外监测很难抵达,所以,那片古老的山茱萸林海,一直藏在“深闺”人未知。
曹老师他们是在调查大熊猫产仔育幼的洞穴时,发现了这个宝藏。
在新店子河的罗圈湾、早阳坪和西河的夹湾以及大湾,居然默默地生长着五百多株山茱萸大树群落。这些古老的山茱萸,分为四处集中连片分布,每处均有上百株胸径60多厘米,树高20多米的大树穿插其中,树龄估计在1000岁以上。这真让人惊喜,也是我所知道的迄今为止我国发现的最古老的山茱萸古树群落。
这些古老的山茱萸群落,坐实了《名医别录》里关于“山茱萸生汉中山谷”的记载,为山茱萸的药理和药物学研究奠定了科学依据,也为进一步改良山茱萸的栽培品种,提供了保障。
想想看,现代作物都是经过人工改良的品种,一旦需求发生改变,或者,气候发生改变,或者爆发病虫害,而那时,如果没有了野生的原种救急,人类的庄稼很可能就颗粒无收。
大山深处这群珍稀的野生山茱萸原种,拥有造福于人类的潜质,是山茱萸育种业的保障和希望,因此无比珍贵。
徜徉在山茱萸的花海里,友人情不自禁地吟咏出王维的那首人人都耳熟能详的茱萸诗。
恍惚间,一位翩翩少年颀长的身影缓缓而来,着布衣青衫,佩戴着一束红果,从我的身旁飘过。只一眼,我便被他孤独的眼神击中。他,是来京城长安谋取功名的王维,时年17岁。王维家住华山之东、黄河岸边的蒲州,对一个前来赶考的少年而言,繁华的长安城,只是他举目无亲的异乡。在王维的记忆里,那一年的自己,就是飘在京城里的一叶浮萍。
一晃,到了九九重阳节。王维忆起在家乡的时候,每逢重阳节,朋友们都要佩戴茱萸,相约去爬高高的山峰,而今年,爬山的朋友们里单单少了自己。怅惘中,王维登上京城的高处,遥望家乡,写下了“独在异乡为异客,每逢佳节倍思亲。遥知兄弟登高处,遍插茱萸少一人”的千古名句。
这首流传久远,混合着淡淡乡愁的小诗,让无数人记住了一种植物的名字:茱萸。
“只是,这首诗里的茱萸,是吴茱萸,而非眼前的山茱萸哦。”我向好友竖起了大拇指,赞她触景生情,诗意阑珊,却也不失时机地给她科普了一种芳香植物:吴茱萸。
西安植物园老区,之前也有两株吴茱萸。秋天里,吴茱萸果实成熟后,会散发出难以用语言准确描述的气息,那果子气味冲鼻,甚至有点辛躁。
山茱萸虽未进入王维的诗句,却不乏治病救人,安神保健的本领。
光的长河流入秋天,山茱萸花便藏到了弧形叶脉的绿叶下,变成一粒粒红色的“珍珠”。这光鲜亮丽的萸肉,其实是一味平补阴阳的中药,庄户人叫它药枣,果肉晒干后,就成了枣皮。
看这山茱萸的果实,不仅滋补庄户人的生活,还滋补他们的身体。有了山茱萸花的金黄,果的绯红,庄户人平淡的日子,便有了色彩,有了憧憬,有了富足和安然。
脚踩青山,头顶白云,山茱萸含露的花朵,也含住了春光。
风挟着金黄的花香入怀,我感觉山茱萸的亮堂与光彩,全都被我装进了心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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