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

□赵 丰

在中国，名花谱没有康乃馨。它没有像西方那样，升华为母爱，但在某个情人节，我欣喜地看到一家花店门前的广告语：“康乃馨，送给您最爱的人。”由于是从西方请来的情人节，这就排除了将一朵或者几束送给母亲，而唯一的获赠者，是异性的朋友。也好像，只有女性才可以是获赠者。

毋庸置疑，送情人的花朵，必是芳香清幽，朵朵花儿在绿叶陪衬下，尽显素净高雅。此种美，正是我心仪的。我骨子里学不会浪漫，自是无可送之人，但它的品相，那淡淡的清香，还是让我在一家小花店的门前止步。花店的女子（在我的设想里，花店的主人一定是一个素雅的女子，应该不会有人反对我为花店主人身份的构想）以为我要买花，在为一个年轻小伙包装完花束之后，微笑着在门口问我：“买花吗？进来看。”果然是位清丽的女孩，瘦身瘦脸、小眼小鼻，单眼皮，中等个，不是那种一看就入迷的女孩，但细品，却五官精致，处处受看。我问：“康乃馨是哪种花？”她进店拿出一束花瓣紧凑、叶子秀长的白花，说就是它，闻闻啊，很香的味。我不安心买，不好意思伸手，有点心虚地说，我就是看看。说过，我以为她会不悦，甚至讨厌我，谁料她微笑着说：“没关系的，爱花的都是好人。”就这一句，触动了我内心深处的情愫，曾经固执地以为，做生意的皆为见钱眼开，身上一股铜臭味。看来，我错了，一个卖花姑娘，颠覆了我的认知。我一连说了几声谢谢，转身离开的瞬间，忽然闻到从花店里飘逸出浓郁的香气，其中有缕淡淡的香，不知是那束康乃馨的香，还是那女孩的体香，又或许二者兼而有之。

回家，查阅康乃馨的资料，方晓得它的学名为香石竹，又名狮头石竹、大花石竹、荷兰石竹，属石竹科，常绿亚灌木，多年生高海拔植物，生长于岩石山坡上，原种只在春季开花，培育后花期从四月延长至九月，花色分白、粉、红、黄四种。它的原产地在欧洲南部，有两千多年的栽培史，史载英国十七世纪有八百多个品种。它是何时进入中国的，有资料说是二十世纪初，但明朝时期的《本草纲目》却有记载，云里雾里的，不好说。

康乃馨与原产我国北方、现南北普遍生长的石竹极为相似，花萼皆为圆筒形，差异有三：一是高度，石竹略矮于康乃馨；二是叶子，石竹略短于康乃馨，形状也小有不同；三是花朵，石竹花卵形苞片，单生或伞状，康乃馨花朵大多单生，苞片宽卵形。

同一种花的不同颜色、甚至花瓣的多少，在审美目光的观照下，有着不同的内涵。用作礼物，皆与爱相关。譬如康乃馨，白色喻示纯洁，红色喻示热烈，黄色喻示友爱，粉色喻示母爱。花朵数量不同，花语不同，一朵为你是我的唯一，两朵是心心相印，一千朵呢，爱你一万年。一种植物，蕴含人间大爱，便是包容了整个世界，就像美国画家奥基芙说过的：如果你手拿一朵花并且认真地观看它，你会发现一个世界，而我想将这个世界分享给其他人。

谁也不会想到，梵高的梦想居然是开花店。显然，这个梦想是与他毕生痴情于花卉创作有关。见过他的一幅康乃馨油画，一株康乃馨结出了粉、红、白三色花朵，朵朵盛放在姿态各异的花瓶中。此幅画的背景，几乎全为暗沉的颜色，暗示着一颗痛楚与孤独的内心。作为艺术家的梵高，只是用画面展示自己的内心世界，画面上丝毫看不出母爱的光辉。此幅画没有标明创作的时间，在我的意念里，应当是他生命晚期的作品，绝望和晦暗，成为他内心的风景。

在艺术史的长河中，拉图尔是一位神秘的法国画家。他生活在战乱年代，故乡饱受战争摧残，生平鲜为人知。我所欣赏到的康乃馨画作，拉图尔有数十幅，他总是选择橘红的色调，采用特定的色彩，构成纯粹视觉上更为纯粹的母爱主题，花朵与花朵间的共同属性，让人性自然和谐。

梵高和拉图尔画的康乃馨都属于静物画。在西方，静物画的历史始于十七世纪的荷兰。在中国，广义上讲，最早的是旧石器时代石头上和陶器上的画；从狭义上讲，最早的是北齐至隋之间画家展子虔的《游春图》。

法国画家马奈一生创作的全部作品中，有五分之一是静物画。他宣称，静物是“绘画的试金石”。

时光，在一朵花身上静止，这便是绘画。静物画，展示了艺术家让时间和美丽永恒的能力。

在中医那里，康乃馨具有健脾补肺、固肾益精，治虚劳、咳嗽、消渴等药效。康乃馨最方便的药用方式是泡茶，泡法极简，取三四朵花瓣，开水冲泡三四分钟即可，也可与其他花草搭配做茶，像勿忘我、紫罗兰、玫瑰王、牡丹花、蜡梅花，其好处《本草纲目》上面有载：“茶性微凉、味甘、入肺、肾、经，有平肝、润肺养颜之功效。”近代医学研究证明，长期饮用康乃馨花茶可以安神止渴，清心明目，消炎除烦，生津润喉，健胃消积，祛斑润燥，润肤美容，乌发瘦身，调养气血，调节内分泌。尤其对于女性，宛若福音，但身孕者、腹泻者应谨慎饮之。

我喝过一杯康乃馨茶，入口，甘甜的滋味贯通口腔，入喉，五脏六腑跟着滋润。那晚，我睡得很是甜蜜。翌日清晨醒来，忽然想起一个比喻：人的身体是植物的试验田。自此，饮之便成日常。

不要以为，花店里的蒲公英可以随意栽培。前不久，朋友帮女儿开了间花店，听说店里的鲜花都是飞机从南方运来的，是温室培养出来的切花，花束、花篮专用，这让我长了见识，一直以为是卖花者自养，或在就近花圃定购。

十多年前，我也曾养了盆康乃馨，刚开始没有开花，狭长的叶子，密如竹叶，柔软若柳，按照书上说的细心养护，每次回家看着它都会生出满心的期待，过了些日子，它的顶部冒出几个花蕾，渐渐露红，心想着明天也许就会绽开，可是第二天起来一看，与昨日并无大的区别依然，只是比昨日稍露一点红，依然含羞待放。出差了几天，一进门直奔阳台，不禁大喜，红色的花蕾绽放，大大小小，仿佛一个温柔的大家庭。

那盆康乃馨从露红到凋谢长达半月之久，开花虽缓慢，但花期较长，而且花谢花开，持续了半年之久。但那年冬天，我没有为它及时保温，它就渐渐枯死。在北方，一般的家庭很难养过完整的一年。它既怕水涝，也不耐干旱，稍不精心，温度掌握不当，就会烂根枯死。晓得了它的脾性，以后就不再养它。一种美好的草木，我只能在花店里、画册上欣赏，不免有点小小的遗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