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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散文】 汪 渺 | 当代“女娲”

来源: 新天水2024-09-03 11:25:22

【散文】 汪 渺 | 当代“女娲”

来源: 新天水2024-09-03 11:25:22


2013年夏 何鄂 汪渺


 那年秋末的一天,她养的一只蝈蝈,生命进入倒计时,发出轻微的“咝咝”声,时断时续。她取来速写本,拿起一支铅笔,全神贯注地盯着蝈蝈的翅膀,“咝”地扇动一次,她就在速写本上画一个点。她似乎看到死神攥住了瘦弱的蝈蝈,但它还抗争着——它背上的翅膀很久才扇动一下,仿佛要竭尽全力扇走紧紧缠住它的死神。当蝈蝈的翅膀停止扇动时,圆点已画了密密麻麻三大页。看着成百上千的小圆点,她觉得那是小精灵弥留之际留在白纸上的心电图。

 一位年轻的母亲,身体修长,秀发飘逸,望着孩子,微微含笑,半坐半卧于黄河的波涛之上。一个憨态十足的裸体的孩子,依偎在她右侧,眼睛凝视着远方,胖乎乎的身体在水中泳动,嘻嘻的童音伴随着流水的哗哗声……这一切太美了,成为永恒多好!突然,她的一双神手使出魔法,让这一切凝成一尊石雕——《黄河母亲》。“黄河母亲”,你可以说她十八岁,也可以说五千多岁,是一位年轻而古老的母亲。

如此关爱生命,又有一双神手的人是谁呢?她就是当代雕塑界的“女娲”——何鄂。女娲的神手能“抟土造人”,何鄂的神手能创造出感人的艺术杰作。

认识何鄂老师是2008年。那年,西和县晚霞湖风景区要塑一尊传承乞巧文化的织女像,景区的领导征求我的意见,谁塑最合适,我不假思索地说:“何鄂老师。”理由很简单,因为这位出色的女雕塑家,对女性的理解更为透彻。景区采纳了我的建议,请来了何鄂老师,于是,我和她相遇了。她,七十出头,身体修长,头发黑中带灰,一脸慈祥,举止大方得体,处处流露着艺术家特有的魅力。虽然她已至古稀之年,身上却洋溢着青春少女的活力,简直是一位老得很美的女仙。

和她握了握手,我说:“何老师,您的手真大。”

她笑着说:“这是打石头的手。”

我说:“您是黄河母亲的母亲。”

她说:“我是黄河母亲的女儿。”

在征求织女的塑像时,我这个外行也发了言,我说一句,何老师记一句。那认真的样子,好像我是老师,她是学生。《织女像》模型出来,就在河北某石雕厂开工的前几天,她将小样的图片发给我,我琢磨良久,整体设计不错,就是织女面部的表情我不敢苟同。我思量再三,给何老师打去了电话,指出了其中的瑕疵,她在那头愣了一会儿,说她考虑考虑。次日,我接到了她的电话,说我的意见有道理,现在她已订好了机票,立马飞到河北,亲自修改面部。那一刻,我才真正领悟了大师的胸襟。当织女雕像婷婷玉立在晚霞湖时,西和人民惊呼:仙女下凡了!

苏骞,汪川镇成河村走出去的成功人士,也是一位有慧根的人。他在回报家乡打造汪川镇慈航寺景区时,问我请谁给观音菩萨塑像好。我说,如果要想塑活灵活现的菩萨,那得请何鄂老师,因为她在敦煌潜心研究造像艺术十二年,颇得佛像的精髓。苏骞答应了。由于他在深圳忙公司里的事,脱不开身,让我代请。我到兰州请何老师时,她对塑观音像不太感兴趣,向我推荐了另一名雕塑家,让我和他联系。我忙解释,请她塑观音,不是单纯的塑佛像,而是请她塑充满人性光芒的艺术品,也就是塑她心中的观音。我的话打动了她,她才有了一次偏僻乡村的远行。

在慈航寺塑像时,何鄂老师入乡随俗,吃住在农家,没有一点大家的架子,赢得了百姓的爱戴。我也赶到慈航寺,当她的随从。太阳没有醒来时,她已登上了脚手架;星星撒满夜空时,她才恋恋不舍地从架子上走下来。吃晚饭时,她才发现,自己的胳膊已被蚊子盯了不少包。当时,她年近八十,每天工作十六小时左右,充沛的精力,忘我的投入,让人疑心她是米开朗基罗转世。有时,我也登上脚手架,给她帮忙。做观音像的面部时,她看出了我的心思,给我一把乌木泥塑刀,指导我往光里压。观音的头部塑成,看着那会说话的眼睛,那生动可爱的表情,那甜甜的嘴巴,我不由在她的脸上轻轻拍了拍。无疑,汪川镇慈航寺的观音像,兼容了敦煌雕塑与麦积山雕塑的风格,又吸纳了当代人文精神,成了一尊富有时代特征的艺术精品。

何老师对我说,一次她登上兰州的白塔山,看着城市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像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蚁,城里的人,看白塔山的她,肯定也是一只蚂蚁,于是她感悟到:在这个世界上,任何人都是平凡人,多一个谁,少一个谁,都行。认识到自身生命的渺小,才有艺术世界的博大。

任何艺术,最终都需要人心的验证,人心才是真正的试金石。越是投入感情,何老师越是对自己的作品提心吊胆。当年,《黄河母亲》落成后,她有些不放心,每天混在参观的人群中,听人们对作品的评价。一天,一对夫妇来参观,男的指着雕塑的孩子对女人说:“你看,他多像咱家的狗蛋。”何鄂老师听到这话后,心里才释然。我有一位朋友,他父亲半岁时,生母就去逝了。十几年前,他父亲得了不治之症,临终的前几天告诉他,自己一生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见过亲生母亲。他对父亲承诺,一定帮他实现这个愿望。他将父亲从医院背出来,背到黄河边上,指着“黄河母亲”说:“爸,这就你的母亲。”他扶着父亲,和“黄河母亲”照了一张相,满足了老人的最后心愿。一对夫妇,在黄河母亲那儿找到了自己的儿子。一位老人,在那儿找到了自己的母亲。这便是人民对《黄河母亲》最高的评价。

多年前,与何老师聊天,她说:“帮过自己的人,甚至讥讽自己的人,都是贵人,他们一个瞧不起你的眼神,会催人奋进。”当时,我的境遇并不好,各方面正处于人生的低俗,她的话打开了我的心结,让我不再纠结小事小非,变得比以前有格局了,也让我走出了人生因境。

何鄂老师有着女娲的仁慈、大爱、智慧、弘毅。创作《伏羲创世》时,我笔下的女娲有她的影子。

珠儿惊讶地问:“妈妈,你为什么能将一团泥,捏得那么像我,简直是你生出来的,有什么秘密?”女娲说:“妈妈捏泥人时,用心捏,将自己的生命也捏了进去,这就是捏好泥人的秘密。”

这是《伏羲创世》中珠儿与女娲的对话,女娲说的话也是何鄂老师谈艺术说过的话。我塑造女娲时,就是将何鄂老师及我身边优秀女性的好品格用心揉在了一起,才揉成了一个人性与神性合一的女娲。

《伏羲创世》出版后,我给她寄了一本。一月后,接到了她的电话,她对我的《伏羲创世》评价颇高,认为是为中华民族作出了贡献的一部史诗。之后,她问我:“你多少岁了?”我说:“我已56岁了,老了。”她说:“啊,你真年轻,我已经88岁了,还在做雕塑,照你这个年龄,还会写出不少优秀的作品。汪渺,你不是在给自己写,而是给整个中华民族写。”

她的话,给我注入了神力,让我的血液沸腾起来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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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:徐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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